【突發評論 🇰🇷】 南韓戒嚴令鬧劇之後，需要知道的八個重點： 尹錫悅下台在望・誰是最大贏家？ (Patreon)

幾個月前，介紹過南韓政治劇集《政壇旋風》，劇情非常韓劇式誇張：總理、副總理都去暗殺總統，總統一家貪腐，新總統自殺，新總理坐監，大法官是財閥夥計，第一夫人和大法官通姦...... 然而在現實世界的南韓政局，確是更誇張的也出現過。不知道總統尹錫悅是否在平行時空不能自拔，突然宣佈全國戒嚴，震驚世界，而又在國會全票否決戒嚴令之後，被逼宣佈會解除戒嚴，危機前後只有幾小時，影響卻可能極其深遠，甚至影響到整個東北亞局勢。

我們應該理解以下八個重點：

1. 「戒嚴令」 這個概念，經常被認為可以用作獨裁的藉口，但其實只可以在本來就是威權國家的範圍內執行。絕大部份國家的憲法，就算是威權國家也好，也會賦予一定制衡權力，讓宣佈戒嚴的機關（例如代表行政機關的總統）以外，有權力否決或終止戒嚴（通常是代表立法機關的國會）。例如南韓憲法第77條規定，只要過半國會議員否決（過半門檻其實很低），戒嚴令就要終止，總統必須尊重；台灣的戒嚴法也規定必須得到立法院通過，就算是緊急行使，也必須一個月內提交立法院追認。昔日南韓、台灣國會都是橡皮圖章，總統自然可以為所欲為。但民主化之後，要總統、國會都同意戒嚴，就只能是真正的戰爭這類國家危機。

2. 南韓自從上次選舉之後，執政黨大敗，尹錫悅總統已經成為跛腳鴨政府，朝小野大，國會事事對著幹，不可能不知道國會不可能同意戒嚴。事實上，他宣佈戒嚴令的官方理由，正是國會「勾結外國勢力」、「癱瘓政府」云云。那有甚麼可能讓戒嚴令成功？策略非常荒謬，就是令國會議員滅聲。然而戒嚴令可以禁止國會開會，卻不能禁止國會議員用自己的方式表態反對戒嚴令。於是尹錫悅唯一成功的可能，就是有非常忠於自己的軍隊，在非常短的時間內，用最高的武力，將國會議員全部拘捕，不讓外間和他們溝通，而又能禁止媒體報導議員的真實意向。否則就算是阻撓了國會開會，也於事無補。如果連這也可以做到，軍隊已經是發動政變了。

3. 尹錫悅是檢察官出身，並沒有軍方背景，就算任內因為對中、對朝持相對強硬的立場，得到一些軍人效忠，也遠遠不足以控制軍隊。南韓軍隊自身是一個龐大利益集團，不會為任何民選總統的私人利益效命，就算是昔日軍事強人朴正熙的女兒朴槿惠被捕入獄，也不會有軍人為她撐腰。而且南韓軍隊和美國有緊密溝通，美國依然在南韓有駐軍，對韓軍有莫大影響力，除非美國事情同意南韓總統發動變相政變，否則要求軍隊配合有爭議的戒嚴，已經近乎不可能。昔日的南韓軍人獨裁政權終結，關鍵並非爆發群眾運動抗議，而是美國放棄了獨裁者，這是任何南韓人都知道的真正國情。

4. 尹錫悅宣佈戒嚴的動機非常個人，就是對自己民望越來越低、國會由反對黨佔多數、甚麼都做不了感到不耐煩。這本來不能夠是官方理由，他卻真的用這樣的理由提上檯面。然而，這明顯和憲法規定戒嚴的前提：「戰時、事變或與之相當之國家非常狀態，須動用兵力以應付軍事需要或維護公共秩序時」這個條件不符。民選國會不配合總統施政，本來就是憲法賦予的基本權力，如果這也是「非常狀態」，國會就只能恢復成為橡皮圖章了。此外，尹錫悅說反對黨勾結北韓、是北韓代理人，這樣的指控非常驚人，必須非常確實的證據，而南韓人早就習慣了有政客老是危言聳聽誰是「共諜」之類，對這一套早就免疫，乃至充滿不信任。

5. 尹錫悅宣佈戒嚴的理由既然可能和憲法的定義不符合，國會下一步對他彈劾，幾乎是必然，很難相信他可以不用下台。而且就算下了台，身為總統而濫用權力、藉故戒嚴、將國家經濟和社會穩定陷入危機，這也可以被「叛國罪」拘捕審判。以南韓國情對前總統的司法往績，尹錫悅入獄的可能性越來越高。此外，他以總統身份指控反對黨是北韓代理人、而且付諸行動，還以此宣佈戒嚴，如果不能提出法庭信納的證據，這是非常嚴重的誹謗，在民事法也可以被追討巨額賠償，隨時身敗名裂之餘，還要傾家蕩產。

6. 尹錫悅戒嚴令火速失敗，除了得不到軍隊、媒體、美國、人民支持，最戲劇性的是第一個發聲反對的人，居然是執政黨國民力量黨的黨魁韓東勛，反映尹錫悅連自己的政黨也已經控制不了。除非執政黨高層事前故意誤導尹錫悅，否則有理由相信尹錫悅宣佈戒嚴的鎮壓對象，甚至包括了自己政黨的議員。他勢孤力弱的程度，可見一斑，目前除了他兩個多月前委任的國防部長以外，看不到一個配合的人。國民力量黨自然不甘於被「攬炒」，可能很快就會主動和尹錫悅割蓆自保，令他buy time 的最後空間也擠壓掉。

7. 如果尹錫悅下台，南韓右翼保守勢力要保住政權相信很困難。其實尹錫悅在上屆總統大選也只是以極微弱多數勝出，經過這兩年的大量醜聞，民意鐘擺早就出現，更不用說這次戒嚴鬧劇會令大多數國民反感。目前民望領先的是反對黨共同民主黨的李在明，如果共同民主黨回朝，走回前總統文在寅的路線，外交上就會比目前親中、反美、主張和北韓改善關係。而要求南韓對美國付出更多「保護費」，一直是特朗普的基本政策，那時候，新政府用「中國牌」來與特朗普討價還價，北韓調低近年對南韓的恐嚇以示「鼓勵」，都是很可能出現的互動。中美新冷戰之際，北京必然會利用南韓內部新形勢，作為突破圍堵的通道。

8. 不過尹錫悅的戒嚴令迅速失敗，並非像中國大外宣宣傳那樣，反映民主亂局、或親美不得人心云云。相反這正好反映了民主政體的制度自信，正因為擁有三權分立的制度，傳媒可以自由報導真相，獨裁者才不可能出現。南韓媒體只要統一口徑視之為民主的勝利，將一切責任推給尹錫悅個人，依然可以繼續拓展南韓的軟實力，並有效制衡有意借題發揮的某國大外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