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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婆在報館的工作是校對,那時候有一個「校對科」。她來到香港前是不用工作的少奶奶,到了香港後除了要養家,還要接濟留在中國大陸的弟妹,自然不得不工作。作為一個讀過書、但沒有做過編輯的女性,又希望留在《大公報》的外公身邊,可以選擇的部門也不多,於是就成為了校對,幫補家計。

今天我們談起校對,會覺得那是很輕鬆的改錯字,可以在電腦直接完成,或圈出錯別字再讓人改正。然而在前電腦時代,校對卻是很接近「勞動人民」的範疇,那時候,出版需要依靠活字版印刷術,而每一個版面的文字,都是一粒一粒字那樣拼入去的。這個工序,就是所謂「執字粒」。

負責「執字粒」的是排版工人,他們把每一個字粒的位置記得純熟,然後極度快速地根據文章內容,不假思索、機械式地把版面填滿,即所謂muscle memory。試想一份報紙每日印刷若干大版,每版有大量文章,卻是每隻字都要人肉放進去,工序之浩瀚和枯燥,可想而知。所以排版工人是絕對不會消化文章內容的,只是一部人肉打字機,也不會有時間閱讀文章;排版室有另一位職員負責朗讀,讓排版工人按聲執字。

至於校對,同樣是身在那間小房入面,看排版工人「執字粒」後的初稿有否出錯,那位朗讀文章的同事又讀一次,短時間內就要校對完成。排版工人的工作很辛苦,成為滿手墨跡的「黑手黨」,機器附近很熱,基本上是藍領。就算是校對,要仔細看那些非常小的字粒,同樣在那間熱房,也絕對是苦差,而且有不少後遺症,例如眼疾。不少校對都會提前退休,因為實在受不了。到了電腦出現,這一整套運作自然成為古董,新一代也難以想像。

外婆成為校對,大概不是主動選擇,而是沒有選擇的選擇。加上《大公報》的特殊背景,由於外公已經是文職財務科的高層,假如他太太又被看成舒舒服服,說不定就會「出問題」。據說,當時《大公報》有「上進心」的員工,每每需要主動學習排版、校對,以示「階級感情」,今天看來自然很造作,在扭曲的時空,卻是天經地義。

在前電腦時代,報館的活字版印刷機並不易擁有,而且有政治意味,屬於「戰略資產」,因為可以印刷「煽動刊物」。那時候在香港,不少中共的地下印刷品、或「左傾進步刊物」,其實都是《大公報》這類印刷機偷偷製作的。《大公報》甚至將之陽光化,變成業務,就是今日「有利印刷」的原型。六七暴動期間,港英政府始終沒有封閉《大公報》,自然也是默許這部印刷機繼續運作,反而不少前線嘍囉因為「散發煽動刊物」被判監,例如早前談論過的左傾皇仁書院學生,就是使用校內的油印機印傳單而出事。

時至今日,要印製任何文宣實在太簡單,就算control freak如中共,也不可能完全控制,自然也不用依靠一兩間印刷公司。那些年的排版、校對究竟如何操作,也就逐漸淹沒於歷史洪流當中。

▶️ 延伸視頻:移台香港作家、前香港圖書館主任謝傲霜:全港學校圖書館無限上綱自我審查焚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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